“是了,想必你还不知道。”夏翊嗤笑一声,“你当他当真对姐姐有情有义?这些年风言风语,你真当耳旁风了?你只当姐姐是你害死的,夜夜辗转难眠,孰料那碗断魂汤,竟是他亲自吩咐交到你手上,让你送去给姐姐的?”
夏翎咬着牙,却并无惊异失措之语:“你从何处听来的?”
“怎么?”夏翊猛吸一口气,“你一早便知道?”
知谨双目瞪圆,这话等于暗证了今上手弑王妃之阴谋。连刘效也暗暗蹙起眉来,不住转着指间的扳指。
“你同我一起罢。”夏翊许是伸手去拽了夏翎的袍袖,“咱们到突厥去。突厥人尚未开化,对你必然言听计从,咱们不在大齐,离他们俩远远的,自有一番事业!”
夏翎语带涩意:“你到底年纪尚轻,世事不是只受制于你我之掌控的。”
夏翊正如其兄之言,实在还是个少年,这半会不禁问道:“哥哥,你到底图什么?”
夏翎收声了好一会,方颤颤道:“图我乐意。”
现轮到夏翊噎住,半晌才道:“哥哥,你疯了。”
“你且去罢,今后之事,我一概不管。父亲那里,我去游说。”夏翎声响有些欲远的意味,“我这疯人,护不住姐姐,到底让我护一护你罢。”
随着这话一落,二人连脚步声也远了。知谨好歹舒了口气,便转脸瞧自家王爷:“殿下,咱们也快离了这罢。”
刘效抿着两唇,却不应声,只是先行渐渐离了这处游廊。待他两足尽数落在外头,便乍然风起,霎时间花叶四起,天光忽暗忽明。知谨赶忙护着刘效,以图遮些风去:“怎么这样忽然便起风了?”
刘效一张嘴屡开屡合,仍是把满腔满腹的婉转旖旎咽进肚里。
他何其有幸,还能将这些见不得人的玩笑话说给另一个人听。
第十五章
知谨将刘效的衣裳仔仔细细打理了,码在一只素净的衣箱内,而后又转而去拾些细软。这间屋子日常之物一应都齐全,一架镂花的木柜上头搁着一只盛水的瓷碗,知谨半歇下来,捏了瓷碗来浅嘬一口。
他原本是不配点香的,但他还是从不知那个犄角旮旯里摸了一支香出来,颤着手点着了。
这个时候,刘效正在前厅议事,左右一概屏退。不出几个时辰,车马便要冲开城门,携着王爷和他回蓟州去,他便自在屋里整顿行李,好教不闲着。
他是从王爷在行宫起就跟着他的,自行宫回到京里,最终又在蓟州歇下,如今兜兜转转,竟有到了京里来。王爷从前爱香,大多是些发腻的富贵香,矜贵得很,要专门用鎏金的炉子,先沉上薄薄的一层炉灰,再行点上。因着那香极具攻城略地之势,总是烧不了半刻便得收拾了移出屋去,知谨总是贪这一时半会的黏腻,把香择出来,再容它在鼻子底下烧上些时候。
后来王爷回到京里,话少了些,好艳香的性子也淡了,通府上下,一律改换沉香、檀香之类,整日里烧着,活像进了庙里。他却是不肯嫌弃的,成日歇在刘效屋子边上,一半是为了服侍方便,另一半则是为了嗅上那么一口味儿。
瓷碗清凉,不着意地冰了他一下子,他回过神来,方觉自己失了分寸。
“这是什么香,教人发晕。”知谨起身往香炉行了两步,正欲将香熄了,而后却又是神思一转,“这香怪熟悉,腻乎乎的。留着也无甚大碍,待它燃尽了罢。”
于是他复又着手拾掇自个儿衣物。他一件件将衣裳抖开,上下铺平,再行整理。他虽说行事总畏手畏脚,可好歹尚算手脚麻利。况且他自个儿的衣裳,并不用太怎么费心,故而一炷香还剩了大半截,他便已收拾到最后一件,只待统共用包袱装了,便可歇下。只是这时,他摸着了一只布包。
与其是布包,度其大小,不如说是针线包。
檀紫色的。
知谨怔了一会,前情后事尽数一股脑倾覆而来了。夕阳下,马背上,一字一句,一言一行,在京这么些天,不过暂且耍上了捉迷藏,一直见缝插针地钻进他一颗心里,以心头血滋养孕化,只需一个药引子,便陡然蓬勃猛烈地生长起来了,乍来如同钱塘大潮,冲天掼海,无处不往,无所不能。他的心原本并没有几钱的价,只是皆因藏进了这发涩的一嘴甘苦,变得琼浆玉液也不能及了。
他忽的觉得鼻头一酸,眼前如同置身雾中一般迷蒙了,那只针线包被他死命攥在手里,里头的针虽小却利,突破了布料子,直扎得他要渗出血珠来。
那炷香依旧直挺挺地立在香炉里,味儿是腻的,连带着烟气也是腻的,缠缠绵绵地从炉盖里头渗出来,滞涩而缓慢,又夹带着点蜜似的样子。
眼泪是在哪一刻落下来的,知谨记不清晰了,只晓得待人来唤时,掌心早已濡湿了,连带着针线包一起,混着不只是泪还是汗的苦,杂进了不知是痛还是病的甜。
世间唯甘苦相佐,才是真情。
“知谨小哥!”那小厮胆子小,又与知谨不甚相熟,不敢惊扰了他,只隔着门窗在外头,“小哥,王爷叫呢。”
“哎!”知谨连忙答应一声,又瞅一眼自个儿被创的掌心,心下暗悔。以刘效的眼力,即便如何遮掩,也必能被他瞧见。此后便又要再撒一通谎,再惹王爷生一次疑。他一面心下寻思着对策,一面抹了泪,将香熄了,推门往刘效那里来。
刘效正兀自想着事儿,玉色的茶盖间或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