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原按着自己的胸口,抬手抹去了唇边溢出的血迹,刚刚与荀成的缠斗之间,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受了多少的伤,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。仔细回想他这半生,大概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。
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赴死,毕竟在这种时候,这样死在荀成手里,也算是一种体面。可是现在……
陈原朝着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,一手按着自己胸口,另一只手撑着地,想要从地上爬起来,最终却只是又重重地摔回泥地之中,陈原用手撑着地面,忍不住发出粗重的喘息,直到有一把带着剑鞘的长剑送到他眼前,陈原抬起头,看见荀成的脸,低声道:“你不是要杀我吗?”
荀成回过头朝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:“这么多年都等了,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。”说完,借着那把长剑将陈原拉了起来。
陈原撑着剑勉强站稳,他也朝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,那个一直在他心头的人已经从城门里出来,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。陈原正愣神间,听见自己头顶响起荀成的声音:“你可知道,我今日杀你是为了谁?”
陈原收回视线,慢慢地看向荀成:“我一生杀戮无数,到了今日这个地步,你为了谁来杀我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?今日不管怎么说,也算是正大光明的一战,死在你手里,我也不亏。”
荀成看了他一会,微微偏转视线,看见越来越近的伏芷,垂下眼帘,不再多言。
伏芷身上的衣袍也全都s-hi透,一路过来,裙角已经沾满了泥污,没人再会想起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南夏高高在上的长公主。她慢慢走到陈原面前,一双漆黑的眼眸落在陈原脸上,从怀里摸出一块丝绢,轻轻地擦去陈原脸上的泥水。
陈原一只手拄着剑,让自己勉强站稳,由着伏芷为自己擦过脸,而后将她的手握住,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叹:“你又何必,还要回来?我已经写过休书,将你们母女逐出我家门,你们母女与我陈原,早就没有一丝关联。”
伏芷眼波流转,似有水光闪过。她眼角微微上挑:“你我的婚事,是我南夏熙平帝所赐,纵使熙平帝已经不在了,但那赐婚的圣旨还在,而你陈原,自始至终为我南夏臣子,又有什么胆子去违抗先帝的圣旨?”
陈原垂下眼角,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: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你又是何必?我今日终归是死路一条了,可是你的人生漫漫,好歹还有陶陶陪在你身边。”
伏芷抬手,在脸上抹了一把,再抬眼时,眼底多了几分坚定:“你放心,我今日而来,只是看在你我夫妻一场,来送你一程。天大地大,你在这世上也不过我与陶陶两个亲人了,我不能让陶陶看着她父亲被弑,但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。”
陈原在刚刚的生死之间丝毫不觉得畏惧和恐慌,而此刻,面对一脸平静的伏芷,却从心头涌上几分难言的酸涩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他抬起头,看着头顶昏沉沉的天空,再低头,是伏芷那张已经有些狼狈,但是却依然让他觉得美艳的那张脸。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恍惚之间,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,在御花园他第一次见到伏芷的时候。
那时候伏芷还未及笄,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襦裙,带着几分独属于帝女的尊贵与傲慢,却让他一见倾心,却没想到,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。
陈原揉了揉自己的眼,努力地看清伏芷的脸:“我此生最大的憾事,就是看着你嫁给别人,而我此生最大的幸事,就是兜兜转转,最终还是能娶你为妻。我这辈子筑下无数杀孽,搅得整个南夏天翻地覆,但最终,娶回了你,能有这短短的数年相伴,能有陶陶这个和你唯一的血脉,已经足够。”
话落,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伏芷的脸,几近缱绻。而后,突然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,跟着手中的长剑脱鞘,鲜血与雨水融到一起,ji-an了满地。
第一百零二章
伏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 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陈原, 看着鲜血从他颈间汹涌而出, 而后又被雨水冲刷掉。良久,她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,刚刚飞ji-an到她脸上的血迹瞬间染红了她的手指, 伏芷怔怔地看着手指上的那一抹殷红,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底涌了出来,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眼泪。
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, 当年父皇驾崩的时候, 她没有哭,被皇兄强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她也没有哭, 甚至到最后,以为伏玉被害, 南夏就此万劫不复的时候,她也没有掉下一滴泪。她好像早就可以接受这世上所有的无奈与不幸, 但是到最后,却依旧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早就注定了的结局。
她此生的眼泪,终究还是给了这个她爱过, 却也恨过的男人。
伏芷慢慢地蹲下来, 伸出还沾染着血迹的手覆在陈原的眼上,喃喃道:“我到现在都在想,当年如果我愿意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