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一把破旧的伞,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空水罐。水罐的黄铜把手随着步伐晃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响,男孩的眼睫毛上也沾满尘土,嘴唇因为干渴翻起了白皮。
道路上响起了马蹄的声音,一个穿着红衣的汉子骑着匹黄马,从少年身边越了过去,马蹄扬起了更大的尘土。少年有点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来掩住口鼻,继续朝前走去。可是走了不远,只听见马蹄声响,那匹骑着黄马的汉子又回来了。
“你去哪儿啊,孩子?”汉子问。
年轻男孩有点警觉地看着他,汉子面相朴实,可佩着腰刀。看到少年的样子,汉子露出了笑脸。“放心,”他说,“我不是打劫的。你瞧,我出身刹帝利种姓,知道如何尊重婆罗门。”
少年咳嗽了两声,把掩住口鼻的手放下来。他长着一双惺忪的黑眼睛,脸上带着一幅刚睡醒的表情。“我去迦湿城。”他说。“我的名字是伐摩那,要去那里找我的哥哥。”
汉子点点头。“我们正好走同一个方向。如果你不介意绕一点路的话,我愿意搭你一程。”
年轻男孩还是怀疑地看着汉子,汉子笑了,拍了拍铺着旧布的马背旁边的水壶。“我有水和干粮哦。”他说。
“你要绕路到哪里去呀?”男孩爬上马背的时候问。
“离迦湿城十二由甸的地方,有一座叫做莲顶的山。在那座山上,有人留下了一副很大的雕刻。我想去看看那些雕刻。不会绕太远的,你放心好了。”汉子说,笑着把水壶递给了少年。
汉子的黄马又老又慢脾气又差,显然非常不满意身上再多一个重负。无论汉子怎么催促它,老黄马还是不愿加快步伐。他们就这样顶着大太阳走了一截土路,汉子突然看到离路边不远有片芭蕉林。“你等一下,”他说,跳下马来,跑到了芭蕉林里,拔出了腰刀,砍下了最大的一片芭蕉叶。他回到路上,将芭蕉叶递给了少年。
“你的伞太旧,不好使了。”汉子说,微笑了一下,黑红胡须下中露出雪白的牙齿。少年眨眨朦胧的黑眼睛,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
汉子翻身上马,突然觉得头上多了点荫凉的意思。他回头看,发现少年把芭蕉叶也支到了自己头顶。
“哟,”汉子说,“你这样真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国王,还有人替我撑着华盖呢。”
男孩冲着汉子笑了。他这么一笑,汉子才发现要是没那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,这孩子实际上面容秀美,是个可爱极了的少年。
天快黑的时候,他们走到了河边。少年从马背上跳下来,挥舞着空了的水壶和水罐,连蹦带跳地跑到水边去打水。汉子牵着老黄马到下游去饮马,他摸了摸胡须,抬头看着出现在天空上的第一颗星星。这时候,少年提着满了的容器,走回了马边。
“今晚不知道月神苏摩要在那个月宿宫休息呢!”汉子带着笑对男孩说,然后又指向原处黝黑的山影。“瞧见没?那就是我要去的莲顶山了。今晚月色明亮,我们可以就着月光看看那杰作。我们在那里休息一夜,然后明天我把你送到去迦湿城的路口。”
他们走进山口的时候,天已经全黑了。汉子跳下马,牵着黄马朝山上走去,男孩抱着水罐和伞,跟着他。
“知道吗?”汉子在前面说,“原先这里没有山,只有一片平原。古代山都有翅膀,鸟儿一样在天空中飞来飞去。可是这让雷神因陀罗很烦,他喜欢在天空里自由驰骋,觉得会飞的山挡住了他的道路。于是他降下雷霆,将所有山的翅膀都烧没了,这座莲顶山原来是曼陀罗山的一座山峰,当时正在飞行,就被打落下来掉到这地方,落地时它倾倒在地,所以塌了一半。”
“塌了一半?”少年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,他不是汉子这样的武士,不擅长走山路。
“对。山顶的半边就成了一座悬崖,光秃秃的一面山壁。然后就有人在上面用了漫长的时光雕出了一副杰作……”
“整面山壁??”少年难以置信地说。
“对,就是那儿……”汉子停下了脚步,拨开挡在他们道路前的树叶和藤蔓。少年抬起头,睁大了眼睛。
高大的山壁占据了视野,在月光下呈现深青色。从上到下整整一面山壁真的都被凿刻成了雕刻,巨大的人物、场景和装饰被雕在平整的山岩上,山顶流下的山溪一路沿着雕刻边缘流淌,就像是画像的边框一样。
汉子和少年牵着马走到了雕像下。从山崖脚下往上看,雕像更是巨大得不可思议,深浮雕出的人物栩栩如生,简直要跳出岩壁了。这不可能是人类的手笔,只有天神才有这样的伟力。
但雕刻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。画面正中是一根破开来的柱子,从柱子里探头出来一头生物,长着人的身躯,却有着狮子的脑袋和巨大利爪。这头雄狮伸出的爪子正在把一个男人开膛破肚,那男人被狮爪按住,无法逃脱,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愤怒,他和人狮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和肚肠。侍女和士兵惊恐地朝屋子外逃去,满地丢弃着羽扇、水罐和长矛。画面远处则站着一个小男孩,看着这杀戮景象。画面太生动逼真了,